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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煤矿之痛

过去，四川有近万个小煤矿，经过十几年的治理，数量骤减。在这一过程中，小煤矿也经历了“死亡之旅”，条件差的直接关闭，条件稍好的投入大量资金和大量时间进行技改，经历了一次艰难的疗伤过程。

四川地处我国西南，煤炭资源赋存条件差，灾害严重，生产以小煤矿为主。“1997年，四川省仅小煤矿就有近万个。”四川煤监局总工程师鄢正文回忆说。在“有水快流”政策的倡导下，四川省小煤矿遍地开花，“三五步就见矿”，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张，却说明了小煤矿数量之多、密度之大。

正是这些“花开灿烂”的小煤矿给煤矿监管工作带来很大困难，也给四川省的安全生产工作带来了巨大挑战。为此，从1997年到2001年间，四川省就关闭了6700多个小煤矿，这场声势浩大的整顿关闭工作拉开了四川“治疗”小煤矿之痛的序幕。

广安鑫福煤业公司高顶山矿所在的那条山沟，见证了小煤矿整顿关闭工作的前后变化。“最多的时候，这条山沟里有1万多人，从事着矿山开采工作。”华蓥市煤管局生产股股长段海波说。如今，这条山沟寂静了很多，只剩下2个小煤矿，只有高顶山矿在生产，另外1个矾厂湾矿还在技改过程中，尚未生产。

虽然关了这么多小煤矿，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四川省继续加大对小煤矿整顿关闭工作力度。

2009年，山西煤矿整合重组后，四川煤矿数量变成了全国第一，还有近1400个。当时，煤矿数量多、规模小、产业集中度低等原因给安全生产造成巨大压力。为此，四川学习山西煤矿整合重组经验，加强安全建设，继续关停一批小煤矿。“这个第一，我们最好不当。”时任四川省安监局（四川煤监局）局长林书成表示。到了2010年，四川煤矿数量降到1300个左右。

整顿关闭的过程是艰难的，效果却是明显的。经过一系列措施的实施，四川煤炭行业不仅减少了小煤矿数量，也扩大了规模、提高了产业集中度，安全形势大为好转。

有关数据显示，2009年，四川省煤矿自1990年以来首次杜绝了死亡10人以上重大事故，事故起数、死亡人数等指标都在下降，煤矿百万吨死亡率连续8年保持下降，从2001年的12.348下降到2009年的4.113。“这个成绩与自己比进步巨大，但与全国比差距仍然很大。”鄢正文客观地分析。

如果用生命作为衡量标准，这几年四川省煤矿死亡人数不断减少。2010年前5个月，四川省煤矿死亡107人，到了2012年上半年，四川省煤矿死亡86人。

在这场扩大规模、提高产业集中度的“战役”中，很多小煤矿也经历了一次“死亡之旅”。

四川省政府决定，对2007年底前年产在３万吨以下的矿井全部予以淘汰；对年产６万吨以下的煤与瓦斯突出矿井，一律依法予以关闭。后来，四川省政府又提高了标准，规定矿井整合后生产规模不得低于年产９万吨。

一些小煤矿跟着政策的变化，从年产不足3万吨技改到3万吨，又从年产3万吨技改到6万吨，再从年产6万吨技改到9万吨，投入也像滚雪球，越来越大。“没办法，要想生存，就必须投入。”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煤矿主说。

华蓥市矾厂湾矿近期需要从年产6万吨技改成9万吨，其间投入需要几千万元。像技改这么大的投资，有的小煤矿是向银行贷款，有的小煤矿是找人投资入股。多数小煤矿是在看到煤炭市场火热的情况下愿意投资的，其中不乏一些刚技改完投产就遇到市场逆转的矿井。据一位四川媒体人介绍，有1个年产15万吨的技改煤矿，前期投了2亿多元，今年刚投产就遇到了煤炭难卖，“日子很难过”。

一些资源枯竭面临接续的矿井，也在为技改做准备。高顶山矿，现在上水平的煤炭资源还有40多万吨，三四年就采完了。为了矿井接替，下一步计划开采下山的煤炭，也要搞技改了，其间投入1亿多元。矿长罗勇刚介绍，按去年的市场情况来看，需要5年左右收回成本，如果按今年的市场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了。

B

矿工之苦

工作环境差、劳动强度高，收入低，生活质量不高，这些因素让四川的矿工很无奈。同时，受诸多因素的制约，四川煤矿面临招工难、人才缺乏的问题。

四川平地少，煤矿大都建在山里。矿区依山而建，多数顺应山的走势，狭窄、蜿蜒。从煤矿通往外面的路也不好走，一则山上修路本就百转千回，二则煤炭依赖汽车运输，新修的公路没几年就变得坑坑洼洼、遍体鳞伤了。就是在这样的路上，矿工骑着摩托车奔走在家与煤矿之间。

与周边的环境相比，川煤集团广能公司李子垭矿就像个花园。矿长陈胜明指着办公楼前面的小广场说：“这是我们用矸石填起来的。”就是这个简易的广场，成了职工、家属休闲散步的好场所。正当大家对矿区改造前景充满期待时，煤炭难卖了，企业停止了矿区景观建设项目，省下资金用于“过冬”。站在广场上往山上望，仔细分辨，才看到山坡上有几栋家属楼。经过长期风蚀日灼，楼体外表已经非常陈旧，和山上的树干几乎一个颜色，一下子还真分辨不出是楼是树。

然而，作为国有煤矿的李子垭矿地上景观还算不错的，当地的一些小煤矿情况更差了。办公室简陋、狭窄，地面污水纵横，由此，矿工的工作环境可窥一斑。

井上环境简陋，井下开采条件差、机械化水平低。2010年上半年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的一次调研显示，当时四川省采煤机械化率仅为25%。

在这种条件下，矿工付出了很多劳动，换来的煤炭产量并不高，收入自然也不高，四川国有企业采煤一线矿工年收入仅为4万元左右。相对而言，在小煤矿采煤的一线矿工收入要高一些，但劳动时间更长。

北方的大型国有煤矿，大学毕业生争着进，这里就不同了，四川的煤矿年年为招工发愁，更别说招有知识、有技术的人了。在四川，煤矿人才短缺问题突出，专业技术人才严重短缺、职工队伍素质偏低，相当一部分煤矿工人只上过小学，煤矿生产一线采矿、通风、机电等专业的大中专学生数量与煤矿工人数量比例严重失调。

别说是一线矿工，就是从事党政工作的人也不好招。广能公司今年签了十二三个学文科的大学毕业生，可能留下来的也就是二三个。有的人刚来，看到山沟沟里的煤矿，掉头就走了。李子垭矿党委书记鲜先良认为，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不愿意来主要是条件差。

川煤集团达竹公司铁山南矿曾做过一次调查问卷，主要针对矿周边的县市区乡镇居民。结果，1000余份问卷反映最集中的有两个问题。“就看工资、福利待遇好不好，我们打工嘛，反正划得来就干，划不来就不干。”“有没有文娱活动？担心过得枯燥无聊。”

没有吸引力，是煤矿招工难的最直接原因。往年煤炭市场好，招工尚且如此，今年煤炭市场不好，稳定职工队伍显得更加重要。

据李子垭矿党委书记鲜先良介绍，从稳定职工队伍出发，矿上采取了不少措施。 “企业再困难，也不取消矿上给矿工制定的福利待遇。”他说，“得让矿工觉得企业是自己的一个家。”

在稳定职工队伍方面，川煤集团芙蓉公司更是下了不少功夫。受市场逆转的影响，今年上半年该公司发展面临困境，尽管如此，目前也没有降低和拖欠职工工资，职工队伍基本保持稳定。“但随着经济持续下行、煤炭市场疲软、煤质煤价继续下降，职工队伍稳定难度相当大，可能会有部分骨干职工流失。”芙蓉公司一位工作人员无奈地说。

也许，很多人对多年前一名矿工能养活十几个家人的事津津乐道，但这样的收入，未来还能不能再出现？如何去提高矿工的收入和待遇，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思考的问题。

C

煤炭深加工之困

国家政策、高硫低热煤、需要调入大量煤炭等因素制约着四川的煤炭深加工。从目前了解的情况看，四川多数煤炭深加工项目处于亏损状态。

今年初以来，煤炭市场逆转，煤炭价格一路下跌。在这种情况下，四川的煤炭深加工项目却有提速的迹象。宜宾市筠连县一个投资40亿元、规模初步确定为年产合成氨20万吨、年产尿素30万吨、年产甲醇25万吨的煤炭深加工项目已开工。

据了解，筠连矿区无烟煤储量达36亿吨，是四川省最大的煤田。按照当地规划，未来几年，当地将建设面积为5.5平方公里的煤化工循环产业园区，配套建设煤焦油、粗苯深加工等项目；同时，还将围绕龙头企业，招引下游产业，实现集焦煤焦化、煤化工等于一体的煤资源综合利用。

今年上半年，林德气体(香港)有限公司在成都宣布，未来几年，将在泸州投资100亿元，发展煤制气项目。而2年前成立的四川煤气化公司，任务之一就是在泸州建设年产百亿立方米煤气化项目。

四川省已发现的煤炭资源总量为135亿吨，其中保有资源量120亿吨，高硫煤占比较高，能够发展深加工的煤炭资源主要集中于川南泸州和宜宾一带。

新项目积极上马，但前景如何还是未知。从已投产的项目来看，情况并不乐观，四川的非煤产业效益较差。虽然近年煤企依靠非煤产业实现规模做大，但经济效益普遍较差。

川煤集团攀枝花煤业公司焦化公司从投产以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成为煤炭主业的一个大包袱。“近期精煤价格下降，这对焦化来说是个机遇。”攀枝花煤业公司一位工作人员这样认为。随着煤炭市场逆转，一些焦化企业仿佛看到了机遇。记者从攀枝花煤业公司2012年上半年经济运行会议上了解到，焦化公司今年计划将亏损控制在1亿元以内。

相关人士认为，三大因素制约川煤深加工。除国家政策的限制外，制约因素还包括川煤质量。四川省大部分地区出产的煤炭属于高硫低热煤，一般热值都只在3500大卡左右，只适合做动力煤。煤制气或者其他煤化工产业，需要热值在6500大卡以上的优质煤。

业内人士认为，四川省属于煤炭资源净调入区，每年调入煤炭超过2000万吨，发展煤炭深加工很难得到国家支持。市场因素也可能导致煤炭深加工产业陷入困境。长期来讲，煤炭资源属于短缺资源，未来价格完全可能企稳回升，这势必增加煤炭深加工产业的成本。

D

未来之路

煤炭市场低迷，各种问题浮出水面，很多难题困扰着四川煤炭行业。假如，哪一天，煤炭市场转好了，四川省的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吗？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川煤集团营销部部长赵麒麟分析，到今年11月，四川就到了枯水期，煤炭市场可能会好转，届时煤炭企业的压力可能缓解一些。但是，从长远来看，就算是煤炭市场转好了，四川煤炭行业仍面临很大挑战。

投资增长与市场需求不相适应。如，川煤集团力争“十二五”末产量达到2600万吨，比现在增加1倍。在当前煤炭市场出现过剩的环境下，大量产能释放将加剧煤价下行。

过度投资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从2001年开始，中国煤炭行业狂飙突进：1996年至2000年，煤炭采选业累计固定资产投资2253亿元；2001年至2005年，这一数字增加了5.54倍。“十二五”期间，对煤炭采选业的固定资产投资仍延续上升势头，2011年完成4897亿元，同比增长25.9%。投资飙升，加之建井技术、开采技术及装备水平的革新与提升，煤炭企业迅速集聚了巨大产能。

“过去建1个千万吨产能的矿井要5年至6年，而现在快则1年至2年，慢也只要2年至3年。”一位老煤炭人说。如今，当经济发展速度减缓时，煤炭行业在黄金10年中的过度投资与产能过剩，如同两颗定时炸弹一样，终于在宏观经济下行时以行业拐点的形式爆发。

另外，随着入川煤炭通道的畅通，来自北方的煤炭涌入四川，无论从价格上还是从煤质上，对四川本土煤炭都造成了冲击。不仅是北方的煤炭企业瞄准了四川市场，同是西部的贵州在“十二五”规划中，考虑到四川缺煤，将增加入川的煤炭量。接下来，随着国家对西部基础设备建设的加快，四川煤炭企业的区位优势将越来越弱。

最值得一提的是煤炭市场化改革进展缓慢，政府限制煤炭市场自由交易。四川省政府对煤炭企业特别是大型国有煤炭企业均出台了各种优先保障省内供应，限制煤炭出省和价格变动的地方政策。川煤集团承担省内主网电厂供应任务，同质电煤价格低于市场价。

据了解，川煤集团广能公司主要生产的是电煤，该公司一位工作人员表示，电煤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销售相对稳定，另一方面价格低于市场价，从而降低了企业的利润。煤炭市场火爆的时候，电厂动用各种手段催要煤炭，市场一发生变化，电厂则迅速“变脸”。对于这种情况，煤炭企业“恼火”也好，“委屈”也罢，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煤炭行业一分析人士认为，煤价拐点令剑拔弩张的煤电矛盾暂时得到缓解，难得的温和局面正是废除煤价双轨制、彻底完成煤炭市场化改革的良机。也有一些人认为，煤、电、运三位一体，如果没有全产业链的市场化设计，不改变煤价、电价形成机制，即使现在宣布废除煤价双轨制，今后它还会卷土重来。不论采取哪种方式，问题终是要解决的。

除了上述因素，资源赋存条件差，灾害治理费用高，投入大效益低；企业税费负担重成本高；招工难，后备人才不足……这些都制约着四川煤炭行业的发展。如何在诸多不利条件下，实现良性发展，想必四川省煤炭企业还要下一番苦功夫。